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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明笃坐到书桌前,翻开笔记本,戴上的无框眼镜反射着很薄的蓝光,台灯照亮他侧脸的线条。
那种沉静的专注感,让人忍不住用余光欣赏。
叶语莺托着下巴,看着他的脸,那种安静的气息,是她最熟悉的安全感,也是她所有混乱思绪的根源。
“哥哥,”她忽然开口,声音轻得像要散进夜色,“你以后也会记得今晚吗?”
他指尖顿了顿,停在键盘上,没有回头。
“会。”
程明笃看着她,那一瞬间,连呼吸都微微紊乱。
“那晚安,哥哥。”
她笑着说,转身离开,从门走回自己的房间。
门关上的那一刻,程明笃的指尖才微微蜷起。
第二天,他们乘小型飞机飞往世界的尽头乌斯怀亚。
天空低得如同琉璃罩,机翼掠过
积雪的山巅,阳光从云层的缝隙倾泻下来,夏日的寒冬即将降临。
叶语莺抬头望着天边,问:“为什么这里是世界的尽头?”
程明笃侧头看她一眼:“再往南,就是无人区。”
那天夜里,他们住在能俯瞰比格尔海峡的酒店,窗外是无尽的风声与浪声,呼啦啦的声音如同成千上万的旗帜在猎猎作响。
她披着毛衣站在窗前,看见远处的雪开始落下,目光落在窗外那片模糊的白上,她一整个夜晚都不愿意入睡,她三年前也看过这样的场景,只不过那时她的想法是……如何能迅速扎进海里,一了百了。
叶语莺不再遮遮掩掩,她发现坦荡一点反而自己内心没那么痛苦。
她好像终于承认了一件事,只要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,她就能安静下来,不再胡思乱想。
每个夜晚,她都会敲响隔壁的门。不是小心翼翼,也不是找借口。只是轻轻一声:“我能进去陪你工作吗?”
程明笃从未拒绝。
他总是坐在书桌前,眼镜镜片总是折射出一种儒雅干,带着一种很温柔的距离。
他的房间,哪怕是临时住所,也会充斥着很多她觉得熟悉的香调。
叶语莺抱着一本小说,蜷在沙发上。她喜欢那盏壁灯发出的暖光,柔和得刚好照亮书页,不晃眼。偶尔抬头,她能看到他埋首在文件间的模样,但其实她经常借助书的遮挡偷看他。
没有多余的对话,一些默契像是酵母一样,让他们这两块不一样面团都无痕地放在一起发酵。
有时她读到动情的段落,会呼吸加重,他打字的节奏停了,会抬眼看她一眼,目光短暂又平静。
“又在看什么?”他偶尔会问。
“《挪威的森林》。”她翻着书页,语气淡淡的。
程明笃微微抬眼,问道:“觉得怎么样?”
“好。”叶语莺的回答很轻,却带着笃定,“不是因为故事,而是那种平静。明明在讲痛苦的事,却一点都不激烈,好像所有人都已经接受了‘生命本该如此’这件事。”
她顿了顿,轻轻合上书。
“我以前总觉得,人可以逃开悲伤。后来才知道,不是悲伤在追人,是人一生都在学着和悲伤共处。”
程明笃听着,目光落在她身上,有些出乎意料。
“书里的人都那么孤独,也许孤独其实是一种秩序或者自然规则,大海、山、风……都安静地存在着,也孤独,但它们客观上拥有了巨大力量。”
程明笃合上电脑,静静地听她说完。
他低声道,“但其实,很多时候太容易把它当成一种惩罚。”
叶语莺轻轻点头,一时间想起了过去太多彷徨的时刻,她的人生不过十八年,却也还是经历了无数孤寂。
“是,我前十几年都觉得这是一种惩罚……”她没有把话说话,就将声音停止了。
“现在呢?”
她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尽可能让目光显得坦荡,坚定说道:“不了……”
因为他就在自己面前,这就够了,也许这是她当下所能看见的全部人生,尽管他常说外界广阔。
程明笃无意间视线掠过,恰好对上她的视线,那一瞬间,在他眼中那个拧巴而沉默的少女,目光灼人。
一双真诚的,也没有防备的,干净得几乎要涤荡出一种明亮的力量的双眼。
他的呼吸在此刻甚至迟滞了半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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