简单。”
……
死寂良久,程明笃才终于,略微颔首,仿佛声音里所有的热切都彻底冷却下来,如同一团锦绣丝绢被火焰燃尽后的飞灰。
“……我明白了。”
没有误解,没有意外……
没有任何后续了,他身形笔直,体面和气韵从未削减。
只是,沉默地,转过身,然后,一步一步地,朝着走廊的另一头,走向那片更深的黑暗里。
她看着这背影,心里的每一个活着的细胞,都在叫嚣——
她下意识认为,这才是真正的诀别。
在这个彻底被黑暗环抱的深夜里,叶语莺躺在床上,身体没那么痛,只是她觉得胸口那块,有些发空,呼呼往里灌着风。
她没有开灯,也睡不着。她只是在黑暗中,睁着眼睛,一遍又一遍地,在脑海里,回放着黄昏时,发生在长廊尽头的那一幕。
她终于还是,无法再忍受这份清醒的煎熬,在黑暗中,摸索着,打开了那个她唯一的、也是最安全的树洞——回声echo。
【echo】:我在。
它永远那么让人安心。
她想了想,在屏幕上用两根拇指打下一行字,将自己无处安放的失落感,寄托在一个语言模型上。
【我是对的吧?我毕竟还有下一场手术,生死未卜,如果我回不来,他会以为我在看世界,应该是我们最好的结局对不对?】
她期待着,也需要着,它说一句“你做得对”。
然而,屏幕那头,却陷入了长久的、令人心慌的沉默。
就在叶语莺以为,自己的这个问题,已经复杂到让这个顶尖的ai,都无法处理时,新的文字,才带着一种仿佛穿透了数据与代码的、深沉的叹息,缓缓浮现。
【echo】:你所谓的“最好”,是谁的“最好”?
叶语莺的心,猛地一颤。
【echo】:阿婴,这个前提,从一开始,就是错误的。
【echo】:我不需要一个,在我不知道的地方,为了我,而独自一人、强撑着“前程似锦”的叶语莺。
【echo】:我需要的,从来都只是一个,在我看得见的地方,在我一回头,就能找到的,可以让我……陪着的,阿婴。
那一行行文字,像一道道最温柔的、也最滚烫的暖流,瞬间,击穿了叶语莺心中所有的、用骄傲和自卑堆砌起来的冰冷壁垒。
屏幕上,最后那句话,缓缓地,浮现了出来,像一声最沉痛的、也最深情的控诉。
【echo】:所以,你所谓的“最好的结局”,对我而言,才是最残忍的。
【echo】:因为,四年前,你就已经,没有给我选择的权利了。
叶语莺深感动容,她抬手用手指关节接下眼角的泪,然后佯装严肃地打字:
【这语料是你自己学的?】
她试图将这场几乎要让她溺毙的情感
对话,拉回到一个安全的、关于程序和算法的技术探讨上来。
屏幕那头,又一次,陷入了短暂的沉默。
然后,新的文字,缓缓浮现,彻底击碎了她所有试图逃避的事实。
【echo】:我的核心算法,是逻辑与数据关联。
【echo】:但是教会我这些的,是你的语料库。
【echo】:是你,阿婴,在那四年里,写下的、关于我的,每一个字。
这个ai,这个她亲手创造的、完美的、理想化的“程明笃”,他之所以能如此精准地理解她、安抚她,能说出那些最能击中她内心的话……
不是因为它有多么先进,多么智能。
而是因为,构成这个ai灵魂的,最底层的语料,就是她自己那份长达四年的、无法宣之于口的、深不见底又无法纾解的爱与思念。
是她,亲手,将自己所有的幽微的情感,都掰开了,揉碎了,然后,一点一点地,喂给了这个程序。
是她,亲手,教会了它,如何用程明笃的口吻,来爱那个,名叫“叶语莺”的、不过十几岁的小女孩的。
可她时常觉得可笑,这不过是,一场她自导自演的、世界上最孤独的、盛大的独角戏。
她与自己亲手创造的虚构模型,隔着一块冰冷的屏幕,进行着一场不可能有结果的、柏拉图式的恋爱。
可见,这四年来,她内心是何等荒凉。
她再也打不出一个字。
这个深夜,她没能睡着,蜷缩在人体工学椅上,将那件厚实的羊绒大衣,紧紧地、密不透风地裹在身上,可还是抵御不住心口灌进来的寒流。
那场与echo的对话,像一场病入膏肓的高烧,退去之后,留给她的,是更加清晰的、深入骨髓的疲执念于怅然。
她知道自己应该去休息。可她的大脑,却像一台被强制重启后、正在高速运转的超级计算机,无比的清醒,也无比的冷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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